不,她早已不是王妃了。水暝已然去世,她已为太妃之尊,不言不语,周身便有几分高贵气质。
北静太妃今日穿了件颇为清雅的素色衣裳,此刻抿紧了唇,原本就有着摄人之威的面庞愈发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她带了些寒意的眸光从抱着贾琅的水溶身上掠过,上上下下,几乎将两个人都看了个通透。
贾琅不由得便挣扎了一下,想从这人紧紧抱着自己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王妃......”
然而抱着他的那人却淡定地将他抱的愈发紧了,冲着北静太妃略略儿一点头:“母妃。”
随即便继续揣着怀里的人往里走,显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味。
“溶儿,”被他们扔在身后的太妃唤了一声,随即看向他,“你就无什么话,要与母妃说一说么?”
贾琅紧紧揪紧了北静王一角银白色印着流纹的衣角,心头都开始狂跳。就算他再迟钝,此刻也终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了。
太妃,怕是已经看出来了。
不过想来也是,当日他年纪尚小,被水溶抱来抱去,仍属常情;可如今他年岁渐长,已然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仍被水溶如孩童般亲昵对待,二人亲密更甚往日。北静太妃也不是傻子,自然对此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便屏住了呼吸,努力将自己的头都埋进那人的怀中去,想要伪装自己根本不存在在这个地方。
按照贾小琅原本的设想,他与双方父母开城布公,本应该是在几年之后——当昭宁公主真正上位,他便舍去一身官职求一道圣旨,到时候,北静太妃就算不乐意,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给嫁出去。(大雾)
然后自己再准备十里红妆,几十抬嫁妆风风光光把水溶娶进门......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着美好的事情。
然而他的计划中,绝对不包括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被北静太妃撞破,像是一对偷情的奸-夫-淫-妇般心惶惶然,生怕这位下世的王母一时爆发雷霆之怒棒打鸳鸯。
相比较他的惊慌,水溶倒是淡定的很,他的侧颜甚至没有出现什么过多的情绪起伏,只淡淡与北静太妃道:“我并无甚话要与母妃说。”
“无甚话?”
北静太妃自喉咙中挤出了一声古怪的干笑,目光又自上而下梭巡了贾琅一番。在贾琅仍是个懵懂孩童时,她也是见惯对方的,甚至一度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可眼下知道了这人与自己的儿子关系非同寻常,她便再也无法用那样亲密的目光去看待贾琅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岁段的孩子,的确是有着其独有的魅力。未完全长开的身子骨,颇有些雌雄莫辩意味的稚嫩脸庞,再加上他水墨画般的眉眼,而他此刻面上不知是因着羞赧还是因着别的什么蒸腾起的红晕,像是在一杯茶水里蓦地注入了些鲜活的色彩,让整个黑白的画面都变得缤纷了起来。
看去,果真是有着摄人心魄的独特风情。
然而这并不能成为她接受贾琅的理由。
她冷下了一张脸,却也无意与水溶在这个地方争论些什么,只是扬起下颌道:“溶儿,待送完客后,你且来淇玹堂一趟。”
“那母后只怕要等到几日之后了,”水溶直直地回看过去,“因为阿柒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而且,他并不能算是客。”
“你在说什么?”北静太妃怒道,“我不欲与你争执,但是这种有违伦理纲常之事——”
“母妃又在说什么?”
水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般轻声笑了下。他薄情的唇线轻抿,一瞬间,属于天界上仙的威压毫不客气地释放了出来,身姿清逸出尘,眉宇淡然:“莫不是时间太久,以至于母妃都忘了我究竟是何人了?”
“你还能是何人!”北静太妃的头都开始嗡嗡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
她忽的住了口,终于记起了自己于这二十几年的光阴中逐渐遗忘的一件事。像是有什么冷水从头泼下,将她原本燃烧的正炽的怒火浇了个一干二净。
莫阻碍。
当日,那个小小的婴孩不哭也不闹,在看到自己的父母时,只淡定地将原本攥紧的小手张开了,将其中一张霞光万千的纸上写着的字与他们看。
“莫阻碍。”
北静太妃喃喃念了一遍,忽而觉得自己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出来。瞧瞧她,究竟是怎样的荒唐?难道以为自己养了这人几十年,便果真以为他是自己的儿子了么?能事事顺从自己的心意了么?
她不自觉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像是回忆了起当日自己怀揣着自己的孩子时那满腔的欣悦。
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