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毛线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尽管她一直在压抑着,可是仍旧会不自觉地去想,杜云会给她一个怎样的分手仪式呢?
第二天是周四,毛线上午头一节有课。
她前一夜没睡好,脸有些肿,毛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她伸手捏了两把腮帮子,想准确地感受一下这张日渐沧桑的老脸。
宋唯说过,女人从二十五岁开始,身体就在走下坡路,再贵的护肤品,再好的保健品都干不过地心引力在女人身上的作用,什么医学美容,什么食疗,什么运动,都是些治标不治本自欺欺人的手段。
她说,你必须从心里接受一个事实:你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无论你白天捯饬得多么光鲜亮丽,深夜对镜自检——小肚子像年头过长懈了劲的松紧带,毫无弹性;胸部像两挂漏了气的皮球,瘪着脑袋左摇右晃,越是挣扎,越是泄气;腋下的肥肉像流沙一样四处乱窜,东躲西藏;脖子上的颈纹像街头风吹日晒的老树皮一般,转着圈地出卖着身体的年轮;脸上的肉像咸鸡蛋的清……总会有一两处漏洞在无声地提醒你,你身上的细胞质量,你体内的新陈代谢,每况愈下,日渐衰老。
毛线纠正她说,是咸鸭蛋的青,谁吃咸鸡蛋啊?
宋唯坚决地否了,笑她没吃过咸鸡蛋,她说,腌好的咸鸡蛋黄比咸鸭蛋黄要好吃一百倍,不过,蛋清就不一样了。
毛线确实没吃过咸鸡蛋,很好奇,问有什么不一样。
宋文捏了把脸,道,咸鸭蛋清尚有几分韧劲,咸鸡蛋清就一个字——糟。
毛线被她这番比喻逗坏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宋唯摇头,让她别笑,说那咸鸡蛋清比那豆腐渣渣还要渣渣!
毛线身上尚未有小肚子松弛,胸部下垂等症状,可她还是明显地感到了衰老的痕迹,比如,熬夜后遗症。二十多岁的时候,熬一个通宵,白天黑夜连轴转那都不叫
事儿,三十多岁的时候,她想不当回事,都不行了,比如此时此刻,她的脸是肿胀的,头也是,整个人都是紧绷绷的,胀得慌。
好在时间尚早,毛线就了一口水咽了片散利痛,再敷上一张面膜,窝在沙发里闭目眼神。她知道半个小时后,她就可以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地出发了——散利痛于她,就是强心针一般的存在。
尼雅无数次警告她,说会产生依赖症。
毛线洗耳恭听,之后,左耳进右耳出,照吃不误。
没办法,好使,管用,舒服,完全戒不掉啊!
就像现在,她吃得时候毫不犹豫,吃过了之后,想着当时该忍一忍的,可是,忍不住啊……
毛线在想,也许人们对能让自我感觉良好的东西,天生就缺乏免疫力……只不过,于她,刚好是一片散利痛,而已。
半个小时之后,毛线果真满血复活,斗志昂扬地出门了。
杜云捧着保温袋,单腿撑地,依车而立,身上散发这一股子慵懒的气息,又不失朝气,毛线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暖到了。
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要是没有妈就好了。
“一念成善,一念成恶;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差点儿就变成恶魔!”
毛线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按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她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恶毒的一面。
“你去后面吃!”杜云将吃的递给她,顺手接过车钥匙:“我今儿送你上下班。”
这是知会的语气,不是商量的态度。
毛线点头,接受。
宋唯还说了一段话,她说,姐姐,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得知道一点,一个比你岁数小的男人打从决定跟你在一起的那天起,就准备好了见证你的日趋衰老,你不用感动,因为你配得上,但是,你应该懂得珍惜。
可是,宋唯忽略了一点:如果每一个姑娘都有一种专属的花草来命名,那么,毛线应该是芦荟吧,叶片肥厚,花期未知的那种。
旁人觉得毛线已经过了开花结果的好时候,可是,对毛线来说,她的花期才刚刚开始。从前的她,更加不堪。
毛线第一次站在杜云母亲的角度,思考了她跟杜云的关系,她觉得,人家的立场,也还蛮有道理的,她这盛开的还不如人家那开败了的呢!算下来,杜云是有些吃亏啊!
“应老师,对不起,刚刚只是一时念起!我祝您长命百岁!长命百岁!”毛线不觉竟说出了口。
“祝谁长命百岁?”杜云看了眼后视镜里咕哝着的毛线,有些不解,这姑娘有些神经啊!
“你妈!”毛线笑了下:“她儿子待我这么好,我理应感谢她!”
杜云愣了下,眼底生出几分苦涩,这个话题,实在没法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