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走后,陈禄一声令下的厨房又恢复了忙碌,众人感受到一股无名的火药味弥漫,都小心谨慎的做着手里的活儿。重宁瞅着他有些发黑的脸色,一时有些无措。赵妈妈那番话震住了一干的丫鬟小厮,可也是得罪了大厨啊。明着争地位,虽然只是一时的,怕那位心高气傲的大厨也受不了罢。
见大家都干劲儿十足的,重宁也不好袖手,看一名小丫头捧着一尾活鱼使劲挨尾巴巴掌的,不由就想搭把手,刚一伸手就听到陈禄开了口,“劳烦重姑娘帮我掌掌火,我这儿炸个酱,需不停翻锅搅拌,腾不出手掌控火候。”
掌火,说白了就是让重宁给她烧火拉风箱,这里随便拉个小厮都能上手的活,偏偏就用她做,重宁知道他这是心中不满,故意刁难,倒也没异议,挽了袖子就蹲到灶边卖力地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拉起风箱来,得了空隙的时候还道了一句,“陈师傅不用这么客气,唤我阿宁就行了,有什么活儿只管吩咐我干。”
陈禄扫了她一眼,堆起虚笑道,“重姑娘是老太太点的就是不一样,不过我也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地儿,这些活儿还做的来。”
重宁一听,得,又岔了,随即就干脆闭嘴干起活来。只是这一掌火就掌到了日落——陈禄一道菜一道菜地做,根本离不开她的火力支持,所以今儿这顿晚膳重宁是一道菜都没能插到手。直起身子瞧过去,满当当的佳肴美食,鹅肫掌羹,芙蓉梅花鸡,锅烧羊腩……个顶个的精致诱人。
也难怪尹老爷掷重金将人挖过来,的确有一手。陈禄看重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儿,唇角一勾浮上一抹讥笑,借着擦手整理的动作又很快掩了过去。
“重姑娘能得老太太欢心,想必做吃的也很有心得了。我正想着最后再煮一道汤,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汤好……不如劳姑娘你亲自动手,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这是展示完自己的手艺,给重宁一个下马威后又要反过来试探的意思。重宁瞧着那一堆的精致菜肴,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这道汤本来就可有可无,做得平常了罢,席上的人喝起来没滋没味儿,只怕动不了几勺;做得太华丽了罢,那伙人吃到最后已经满肚子油腻,谁还喝得下浓稠汤汁?后面若有人问起来今儿这些菜色谁做的,前十几道都是你的功劳,最后一道是我的狗尾续貂,这招真够阴损的。
眼见陈禄一副你不敢做就是没水平的样儿,还有几个一瞧就是与他有关系的撺掇,重宁也不推脱了,去盆里净过手后取了肥嫩的菠菜,焯水煮过去除涩味后,加酱水、豆腐一起煮。
重宁拿了个长柄的勺子将汤搅匀,最后把汤倒进一只干净的汤盆中,扭头冲陈禄呲牙一笑道,“汤成了,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
陈禄瞥了一眼,见她作料普通,心底更是嗤然,果然是小家子出来的,这等菜色也敢拿出来糊弄。只是这话他自是不会说的,搁在他做的菜肴后头,一下就比下去了。
有丫鬟过来端菜,一道一道地取走,重宁捶了捶发胀的细胳膊,就看着眼前多了一碗水,顺着视线看去,却是放下被鱼尾巴抽脸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憨憨笑着把碗往前推了推,低着声儿道,“你……辛苦了,喝点儿水罢。”
重宁微微诧异,接了水,仍是不解的瞧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儿更红了,结巴声儿说,“方才你想帮我……我看到了……”
重宁闻言眯眼笑了笑,咕噜喝完了水,道了声谢,就看到小丫头扭过头捂着嘴闷声咳嗽了几声,咳嗽完了还瞟了四周一眼,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瞥到陈禄更是一个哆嗦,垂下了脑袋,一张脸儿也憋得通红,只是仔细看就知道不是厨房闷的。
“你还好吧?”重宁不由担心地问道。
小丫头摇了摇头,手覆在胸口上顺着抚了抚,“没事,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会这样的,姐姐说我这情况和煊哥儿一样,少爷喝了那么多药都没好,别说我了,忍过去就好了。”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陈禄,带着一丝乞求的语调道,“这事儿不能和大厨说,不然他会把我赶出去的。”
重宁拧眉点了点头,大概知道是季节性的病症,只是看她憋着难受,就顶着陈禄不虞的眼神又动起砧板来。幸好厨房里的食材准备充足,重宁找着核桃仁、黑芝麻还有红枣,一块儿搁在陶磨里捣碎,放入大碗中,取一勺蜜和上三勺水在火上加热,随后再倒入大碗中搅拌均匀。最后把大碗加上盖子,放入大锅中蒸,大火烧开后调小火闷煮半个时辰。
“这是什么?”陈禄走到她身旁,蹙着眉头瞧着锅里的东西。
“是来的路上听赵妈妈说煊哥儿有些咳嗽,这是我们家治咳嗽的食疗法子,很灵验,赵妈妈就让我做一份儿给煊哥儿。”重宁机灵道,推了责还让陈禄无话可说。
见菜肴都被拿到了膳厅,陈禄摘了兜儿,洗净了手离开。余下的人将厨房收拾干净,也纷纷散了,留下两名丫头等候撤下来的盘子作清洗,方才那小丫头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