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别诺深知燕唯儿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女子,如此作法,定有深意,却一时还摸不准她的意图。而季连漠北夫妻对视一眼后,也没说话。
碗里的酒,又被族人盛满。
燕唯儿微笑地举起再次被盛满酒的碗道:“我乃京都燕门之女,能嫁与季连少主为妻,此生无憾。所以想在美丽的沫尔烈大草原,倾舞一曲,想以此方式来祭奠季连家的列祖列宗,也答谢巴巴古斯大叔的盛情款待。”
她自然地将酒放回桌上,深深看了一眼季连别诺。
季连别诺虽然震惊,却仍然面如常色。明明燕唯儿曾经住在苍宁,她非要说成是“京都燕门”。他听到此处,便明白酒不能喝。
巴巴古斯大叔没说话,倒是身后那个穿蓝色衣衫的侄子举着酒碗道:“各位路上辛苦了,不如边喝酒边欣赏少主夫人的美妙舞姿吧。”
他说完,端起碗来便咕嘟咕嘟喝完,还将碗向在座各位展示了一下。
季连别诺点点头,笑着走到燕唯儿身边,对巴巴古斯道:“大叔可还记得,前两月我们来的时候正赶上求神,唯儿当时跳了一曲舞,是否后来真保佑了族人?”
巴巴古斯闭了下眼睛,沉声道:“多谢少主夫人,我们冬天确实没遭到灾难,安然度过了。”
他说到灾难的时候,声音竟然发颤,这更使季连别诺和燕唯儿了然于心。
季连别诺笑道:“大叔,这次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份大礼,保证你喜欢。”转身吩咐道:“华翼,你带人去马车里把礼物给大叔拿来。”
华翼哪里知道有什么礼物可拿,但听得季连别诺这么吩咐,立时便带人起身要离席。
“等等!”鹅黄袍衫豁然起立:“请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先吃好喝好,一会儿再去拿礼物吧,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对吗,伯父?”
巴巴古斯大叔忙点头道:“是啊,先请各位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这一番乱得,扯东扯西,不是把喝酒的事忘记了,就是把跳舞的事忘记了,各人都在打各人的算盘。
季连漠北笑容温和:“巴巴古斯,我们之间还讲究这些礼仪做啥?华翼,去吧,把礼物拿过来。唯儿的孝心,天地可鉴,那就舞一曲。等礼物拿来,舞也欣赏完毕,再喝酒吃肉,岂不快哉?”
华翼得令,立时率众而去。季连尊长发话,谁人敢阻?
华翼此时心中有数,拿礼物是假,带人搜查部落是真。这里面,一定有异,否则少主夫人不会有此异样的表现。
这边厢,鹅黄衫子也借故离席,却见秦三公子轻一施展轻功步子,便不露声色封死了他的去路。
秦三公子手拿玉笛,笑道:“唯儿,哥哥给你伴奏。”说完,潇洒吹奏起《竹马吟》,这首曲子,当时唯儿用筝弹过,他希望旧日的乐音能唤起唯儿的记忆。
笛声萦绕,在草原上悠扬散开……牛羊那么欢腾,青草那么油亮……宁静悠远……
燕唯儿情急之下,想出了跳舞来拖延时间,可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跳才好。
笛声一起,起起伏伏的曲调在她耳边翻滚,一时,她怔住了,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入曲。就那么站着,直到第三个清脆的音如黄鹂的叫声将她拉入了某一个片段,仿佛那时,她弹着筝,秦三哥哥吹着笛,两人坐在船舱里……
燕唯儿踩到了第一个音符,缓缓地,跟着笛声舞动,手腕轻抬,伴随着乐曲旋转,粉白色的流衣随着她的舞姿飘扬起来。
慢慢地苏醒,舞步,以及某一刻的记忆。曾经篝火的噼啪声,某一种古怪的乐器,飞弹反拨,忽上忽下。
一样是在草原,却是枯草与灰暗的天际相接,绝不似此时,空气都带着好闻的青草味儿。
她娴熟的舞步渐渐开始苏醒……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眼眸扫过之处,仿佛都能开出春天的花朵。
步步惊心。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这一路,都是风楚阳派来的杀手暗自潜伏,没料到,连巴巴古斯大叔也中了招。
燕唯儿想着想着,舞姿竟带出某种不可言喻的刚毅与不屈,以及骤然涌出的强大信心,有季连别诺在,还怕什么?
柔情万千,仿佛记忆中那段舞蹈也是带着对他的浓情蜜意才舞得那么洒脱和肆意。
秦三公子一身白衣,风度翩然地吹奏着玉笛,《竹马吟》的曲子一变,完全无痕迹地过度到《醉卧沙场》,去配合燕唯儿越来越硬朗的舞姿。
这粉白色的衣衫,轻盈的身段,雪莲花一般美貌的姑娘,却跳着一段战场才会有的泣血舞蹈。
多么奇异的画卷。
如泣如诉,流离失所,对故乡别一种缠绵……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