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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以技相会 相逢终有离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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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障碍不少,但他们最终还是见面了,这自然是曾晓杰找上门的。

“你心气始长,脉瘦气弱,为心之疾病。”

“何以见得?”老中医语气低弱,神情漠然。

“从望、闻、切中所得。”

“愿闻其详。”

“心之荣华显露在面部。它的功用充实于血脉,位居膈上,其脏为阳,故为阳中太阳。以时令而言,与夏气相应。”曾晓杰知道自己此时的境状似有班门弄斧之嫌,但考虑到,欲取得老中医的信任,非得和盘亮出自己的家底不可。因此不怕见笑,继续道:“如心与血脉虚弱,则反映为面色萎黄而无光泽,你现在的面色就是如此。如果发展下去,到心气衰竭,则血脉的运行就不能通畅,而面色就会转为灰黯的病色。”

“哦,是这样吗?”老中医颇含疑问。

“是的。”曾晓杰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有你的舌质淡红无色,也证明你有血虚心气不足的现象。”

“是否作个比较。”老中医似乎感兴趣了。

“一般说来,无病之舌,即常人的舌苔,舌地当淡红,舌苔当微白,且红必亦润内亮,白必胎微不厚,或略厚有花。但皆干湿得中,不滑不燥。你说话语音低微,说明内蕴虚症;呼吸微弱,主要是虚赢不足,就论你的叹息,也因情怀抑郁,气滞不伸,胸中苦闷而发。因此,经常的悲郁忧思,也是触发你心疾的根源之一。”

“你说得如此肯定,恐怕太过分了吧!”老中医的神情警惕起来。

“我深信,我没说错,这你心里比我清楚。”

经曾晓杰一言点穿,老中医脸上有点尴尬,“唔,似有道理。”稍顿,“那么,我脉象怎样?”他的神色一下变得异常严肃。

“脉象虚弱。因为元气虚弱的人,在阳明经的人迎、太阴经的脉口都会呈现虚弱的脉象,正常无病之人的脉口和人迎脉象,是与四时气候变化相适应的。如春夏阳盛时,阳脉应之,人迎当盛;秋冬阴盛时,则阴脉应之,而脉口稍大。人体的阴阳盛衰同四时的阴阳消长相应,经脉上下往来,既不结涩不足,又不疾动有余。于是脏腑、肢体、形内、血气、表里、寒温必然相称。”

说到这里,曾晓杰用询问的眼神扫视了老中医一下,从那老中医因锁眉而使眉间隆起的三条肉柱中可以看出,他正在认真思考,曾晓杰的话语一停,他以颇为惊讶的目光抬起头,四道眼光在两人间的空间相接,曾晓杰从中得到了鼓励,继续说:“正常的心脉、像颗颗珠子连续不断地流过,如抚mo琅玕美玉般地滑润。但你的脉象,我切诊时觉得,来时喘喘促促,连串急数之中,带有微曲之象,这是心的病脉。如果发展下去,脉象前曲后直,如摸到带钩一般,而无和缓之意,那后果就难想象了。”

“那该怎样疗理?小伙子。”老中医的口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漠、严厉了。

“这阴阳俱不足的情况,若用针补,阳气就会使属阴的五脏之气更衰竭;若泻其阴气,则会使属阳的六腑之气更趋虚弱。因此,只可用甘草来调和,不可给予大补大泻的药物,因衰弱过甚,火能伤阴,故也不可用灸法。倘若不了解情况而误用泻法,便会使五脏功能遭到败坏。”

“看来你对《黄帝内经》颇有研究?”

“不敢当,我只是根据《灵枢》中‘始终篇’与《素问》中‘平人气象论’,结合一些医理常识来诊断,对与不对,还需你老指点。”

“按此说法,有点却之不恭。你可知道,自古称医道为仁术,医者不仅要具备不计得失,不避寒暑,为解除他人的疾苦而奋不顾身的精神,而且还需有精湛的医术、迅捷的判断。你的诊断,虽说正确,但在疗理方面,有些保守拘泥,陷于常规而不灵活,难道我的病就真的不能用针补泻吗?”

“是的,我以为,以针补泻不可能会有疗效。当然,也许是我才疏学浅,还望你老……”

“非也。”老中医打断了曾晓杰颇为自信的回答。“你现有的学问已不浅,大概临床经验还欠丰富。我想,你对阴阳五行说不会不知吧?”他瞄了瞄凝神细听的曾晓杰,接着启发到:“像你学针灸的,怎会不接触杨继洲所著的《针灸大成》呢?”

“阅过,但不甚解。《素问》中‘金匮真言’和‘阴阳应象大论’两篇,对四时五行阐述得很详细。”

“那么,根据《素问》中的这两篇,同杨继洲注解的‘标出赋’结合起来,你可能会有所悟,你是否还记的‘既论脏腑虚实,须向经寻’之言?”

曾晓杰在老中医的逐步启发下,深思默想了一会,突然醒悟道:“嗯,有了,有了!”此时,他的神情是既佩服又羞愧。佩服的是老中医精湛的医术、莫测的学问;羞愧的是自己虽读了几年医书,便有些夜郎自大,想想老中医,再对照自己,诚可谓坎井之蛙、浅薄异常。

《针灸大成》内述道:“欲知脏腑之虚实,必先诊其脉之盛衰,既知脉之盛衰,又不辨其经脉之上下。脏者,心、肝、脾、肺、肾也。腑者,胆、胃、大小肠、三焦、膀胱也。如脉之衰弱者,其气多虚,为挛为麻也。脉之盛大者,其血多实,为肿为痛也。然脏腑居位乎内,而经脉播行乎外,虚则补其母也,实则泻其子也。……”据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的五行相生之理,曾晓杰对其下面的论述也就豁然明瞭,“若心病,虚则补肝木也,实则泻脾土也。至于本经之中,而亦有子母焉。假如心之虚者,取本经少冲以补之,少冲者,井木也,木能生火也。实则取神门以泻之,神门者,俞土也,火能生土也。”

老中医见曾晓杰已明白,就指导他用《针灸大成》中“神应经”补泻法进行试疗。

治疗过程中,老中医系统地向曾晓杰讲解着五行说的应用规律,将它们之间的制化关系、相生相剋、相乘相侮,以及归类推演法则,一并详细剖析,使曾晓杰得益匪浅。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老中医有意无意地与曾晓杰叙起家常。

“我是路过此地。”

“以你现有的学问,如能在临床实践方面继续深造,夺得硕士学位是完全可能的。”老中医见年轻的曾晓杰有如此造诣,心中委实感到惊诧,“你是哪所中医学院学习的?尊师何人?”

“在这方面,我是自学的。”

“自学?”老中医有点傻眼了。

“是的,自学。但曾有一位启蒙老师,他是我过去一位同窗的父亲,医学院教授。当时,他在给我父亲治病时,也针对我的体弱讲述过一些护理常识。据此,我才萌发了学医的初始动机。那场大革命初期,他受到了冲击,被押送远方。我的那位同学,把他父亲留下的医学古籍,花了一年多的日子,用手抄写后,分别寄给我,对我的帮助很大。至于他的父亲,咳,至今杳无音讯。”

“我为你同学的父亲感到惋惜。是呀,在这动乱的年月里,有学问者,谁能幸免逃脱呢?拿我来说,我的经历与你同学父亲的遭遇就很相似。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主要的是在经受磨难之后,是否放弃了他曾孜孜不倦的追求。祖国医学宝库中的奇花异葩,是否在他心灵中枯萎。好了,再谈下去也是徒劳,最终不过发一通牢骚而已,还是说说你以后的打算。若不妨,在此多呆几天,我俩聊聊怎样?”

曾晓杰陌路中遇到这位高明的导师,自然很想留下来。但一想到监狱长女儿的神情便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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