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气脉即指审视山脉是否曲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是否有轮晕,有轮有晕为吉,否则为凶。至凶者,正为隐龙之中八脉恶龙,死、弱、退、衰、逸、懒、惧、杀。”
苏定邦凝神思量,少顷才微笑道:“竟是如此繁复,看来玄门法术并非一夕一朝便可速成,观我华夏底蕴,当是博大精深、经天纬地,岂是我等区区凡体可窥得皮毛?我这猎奇之心着实可笑了。”
道人抱拳道:“大人武功盖世,宏才大略,实在过谦了。”
苏定邦笑道:“曹道长无须过誉,我等不过一介鲁莽武夫,理当自量自衡。”说着,朝窗外眺去,方才又道:“离雷州半岛不远了罢?”
“贫道观天色,明月带晕,半夜定起强风,三天之内应当顺势可抵。”
苏定邦沉吟道:“离家不觉已近六年,家中音讯全无,不知都可安好?”
“大人尽管宽心,贵宅敛精聚气,风水极佳,定可老少平安、事事顺心。”道人恭谨说着,随之欲言又止地看了苏定邦一眼,良久才又续道:“大人这番告假探亲,明哲保身,实乃明智之举。只不知欲要逗留多久、何时动身回都?”
苏定邦将目光移至窗外起伏的浪涛,只淡然道:“那得看他朱家搅到什么时候了,我等身为人臣,实与浮萍又有何异?虽是随波逐流,却也难保覆灭之灾,退远一些总是好的。”
苏定邦微叹了口气,继而道:“既已说起,便说说朱家那几人罢。汉王朱高煦所欲所图,乃可谓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观其不肯就藩,纵使私兵劫掠,曾以多次谋取太子一位,目中无人,实是端着成祖靖难之时累立战功,恃功骄纵。此人心比天高,图之山河,接下来定当有一番更大的举措。
陛下朱高炽,方才登基,却已在皇太子位子上隐忍了二十多年。今可叱诧风云,贵为人帝,却仍未肯动他这同母二弟一分,可见宅心仁厚,度量如海。然旁侧来看,却又可谓之畏首畏尾,毫无气魄。
幸在生了个好儿子,太子朱瞻基,面相祥和,却一手霹雳手段,断事总以一锤定音,毫无拖泥带水,正有王者风范。兼之成祖梦受大圭,一句‘传世之孙,永世其昌’,直指皇孙乃可造之材,尽心尽力以栽培,如远征漠北之时,数度携带身旁,亲自指示兵法,将其磨成宝剑一把。
这三者平心而论,底气、时机,相互权衡。朱高炽登基,确可相安无事,只是他体弱多病,难撑多时。一场夺魁之争,势在必行。依我看来,这‘好圣孙’朱瞻基赢面较大。”
道人犹豫了片晌,才道:“大人既是如此偏重太子殿下,何不效其帐下?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苏定邦颇有深意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茶杯上,闲淡道:“贤臣择主而事?观你我脚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四山五岳,只是冰山一角,不过苍茫宇宙间,一点尘埃罢了。
天下分分合合,你争我夺,战祸频发,苦的乃平民百姓,当家老爷各扫门前雪,端得杯好茶,笑指江山,食以民众血肉,无视民间疾苦,哪个是为明主?
我要侍奉的岂可为这等心胸狭隘之主?”
道人已是悚然一惊,久不能言。
苏定邦看着他微笑道:“今日实因囚在这莽莽海水之中,无以解闷多饮了几杯,唠起个不停,道长莫要见笑。”
道人拱手道:“贫道岂敢造次。”
苏定邦道:“道长可否代我前去催那掌舵一催,事必要赶在三天后日入晚之前抵至高州府,我这是归心似箭,一时忍耐不得啊。”
道人领命走出船舱房门,恰有一人迎面而来,二人点头算作见礼,交臂而过。
来人一身秀才穿着,相貌平凡无奇,然一双小眼却甚显狡谲,狐狸一般闪动,一笑咪成了一条缝,朝苏定邦弓身抱拳道:“何千总飞鸽传书,佛山一行甚是顺利。大人您果然料事如神,断定那宋天虎好张扬,才设计将那‘干戚魔锥’暗中落入他手中。可笑的是,他还自以为此乃天助,大肆举办了一场‘鉴宝大会’,宴请了西江、北江一带的各路豪杰,得意非常。浑不知这一着,非要了他性命不可。”
苏定邦头也不回,冷哼一声道:“这功劳本官可不敢自居,非你毒秀才张景初,谁能拟出这般‘好计’?”
张景初见对方不受奉承,讪讪一笑,道:“得大人赏识,小人感恩戴德,无以为报,才想一施绵薄之力,为大人分忧……”
苏定邦冷冷截道:“本官自会记下你这一功,我答应你的事也自有分寸。”
欣喜之下,张景初口中不停道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定邦侧目瞥了他一眼,道:“好了,你下去吧,给我修书一封,转告何尤为,佛山一事既了,即可赶来高州,与我商讨下一着棋的下法。还有,命人给我盯紧那武当七剑的踪迹,这几人可是我现在手头上的好棋子……”
苏定邦忽然笑了,笑得豪情万丈:“今之武林,正像‘纳尼为妾’、‘寡媳怀孕’的朱熹创出了狗屁的理学来一般,说甚存天理,灭人欲,实是心怀鬼胎,可笑可哂。待我搅得他原形毕露,瞧着他个个伪君子之相,也不失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