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手中的剪刀,看了我一眼:“哦。”
然后,又继续低头剪花枝:“可是你对她好呀。”
“是不是我对哪个女的好,你就要伤害谁?”
“是。”她的回答很是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在跟我闲话家常。甚至,她手上该做的活都还在继续。
“好,赵合德,我现在就去喜欢别人,我看你能怎样!不要忘了,我才是这椒房殿的主人,是这汉宫的皇后!”
说罢,我再不愿在她那里停留。
说到做到,我以皇后之便,学以前的许皇后,夜宿了一个女人处。
那个女人,自是不会反对。
原本,这就是宫里的潜规则。再说,刘骜她也几百年见不着了,就算见了,也不过是根硬不起来软黄瓜,这辈子跟守活寡也没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我还是那么美。
不过,我并没有动她。我还没开放到动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不是合德。
我只是在她那里夜宿,只是夜宿!
随后,便派人暗中盯着那女子寝宫,防止赵合德做小动作。
是的,我在跟她宣战,我要让她明白,谁才是这六宫之主!只要有我一日,这后宫就不容她无法无天,草菅人命!
果然,在我的干涉下,她对那女子的黑手都没下进去。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子身体有些不适,是真的身体不适,肯定不是被下毒,因为她每日吃的菜我都让专人检验过。
所以,原本只是正常的毛病。
可,请来御医时,合德刚好怂恿刘骜来探病。那刘骜见合德如此大度,也就乐得来看看他的其他女人。
谁知,这御医诊断后,拱手向皇上贺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人有喜了。”
有喜了?
有喜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帝后寂静无声,唯有几个不知情的小宫女欢呼雀跃道恭喜。
赵合德眼里的讥讽笑意,呼之欲出。
这皇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有喜?
于是,没有任何疑义。纵然我再三求情,皇帝也仍是处死了那个女子。
其实,我原本可以揭发那御医说谎,毕竟,这皇宫不止他一个御医,或许,换一个,诊断结果会不同。
但,那样一来,我便是赌上了我姐妹一人的性命。要么,第二个御医仍然如此诊断,我是诬告自己妹妹;要么,第二个御医诊断与第一个不符,事情被揭穿,妹妹所做的所有事被公之于众……
而我,下不了那个手。
这一世,竟比前两世憋屈得多!
我有些恨红年,她到底是塞给我怎样的一张画卷?我如今面对的到底是哪个星座,如天使般可爱,却又如恶魔般伤人。
她似乎是天生就该被爱的,很容易就能抓住你的心,让你永远都舍不得伤害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你都舍不得真的伤她。
而她,就可以那样随意地伤害你……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星座?有着怎样的魔力?
她聪明,却分明没什么大志。她对什么都好奇,却分明没什么是执着想要的。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甚至猜不透,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她却总能让人喜欢她……
我只能放弃,独自缩在椒房殿醉酒歌舞,夜夜麻醉。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天使般的恶魔妹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被她所害的那些人。
但即便如此,她仍不满足。
经常,我点了一场歌舞后,赞美了哪句舞姬,第二日她就犯了事被赶出宫了。
甚至,就连我的贴身宫女,都被诬陷为手脚不干净,据说偷了我的金钗人赃并获。
……
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们啊啊啊!
最后,我投降了,我对合德说:“我不喜欢女人,真的,谁都不喜欢。”
“不,我不信。”
“我说真的。”
我快哭了。
为了证明自己彻底不喜欢女人,不再让无辜的人受伤害,我甚至学别的后宫女人养面首。
并且,为了让她相信我是认真的,我装作专宠一个。选了个最俊美健壮的,便让他长宿在我宫中。我让他单独睡,并且告诫他如果跟任何人泄露,就让他好看!
那人叫燕赤凤,也是个机灵的。
当下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立刻应下了。
果然,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密切关注我的合德耳里。
于是她来阴阳怪气:“姐姐最近面色滋润得紧呐。”
“还行吧。”
我吃着葡萄淡淡答,尽量做出一副气血双补后的滋润模样。
“哼。”
她甩袖而去。
此后,刘骜来我这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我自然能想到,这恐怕是合德推来的。为的,不过是看不惯我老跟燕赤凤待在一起而已。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合德将刘骜推到我这里,固然让我没有时间跟燕赤凤,但,还有一个原因……
而这个答案,在我有一次推开她的宫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彻底浮现。
她,居然召幸了燕赤凤!
我当时肺都气炸了。
不是为她占了我的男人,而是为她居然可以委身给这样的人!
“赵合德!你干了什么?”
我几乎失去了理智。
她倒是无所谓:“没干什么。”
“那,那个人是谁?”
我怒指帘子后的某个身影。
“他呀?姐姐不认识啦?可不就是你宫中的燕赤凤嘛?”
“你……”
那燕赤凤此刻还在帘子后抖抖索索。
我对他怒斥:“给我滚!”
“是,是。”
他吓得赶紧哆嗦回去。
一时间,又只剩下我跟她二人。
我知道,有些问题,终究要面对。有些话,终究要说。
“合德,你以前胡闹,我都可以当做是你还小不知轻重。可你怎么能……”
我痛心得说不下去。
“能如何?”合德冷笑,“女人可以,男人就不可以么?姐姐果然爱这个臭男人爱得紧呢。可是,你该知道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我根本不要跟你说这个!”我烦躁地打断,“我根本不在乎这个男人!我在乎的,是你啊!我在乎的,是我冰清玉洁的妹妹,居然给那样一个男人……”
她怔住了。
而我,也说不下去了。
嗓子眼,如被人死死堵住。
最终,还是她开了口:“姐姐,你在乎我吗?”
“你觉得呢?”
我颓然苦笑。
“我觉得不在乎。”她如孩子赌气般,别过脸去,泪却滑落下来,“如果姐姐在乎我,为什么会喜欢班婕妤?为什么,我刚来这的第一天,就大清早抛下我,去看她。你还拉着她的手!你还叫她姐姐!”
我哑然。
我喜欢班婕妤么?或许吧。我承认那样的她,曾引起了我很大的好感。但,我对妹妹的喜欢,远甚于班婕妤啊!不然,我为何对妹妹所做的一切,三缄其口?其实,沉默,就是站在“坏人”这一边啊。
“那怎么一样呢?她,只是我的朋友。可你,是我妹妹,是我的亲人啊。她,又怎么比得上你?”
合德闻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合德不知道什么朋友、什么妹妹,合德只知道,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们穷得吃不饱,姐姐总把好吃的让给我。冬天没有被子盖,姐姐总是把被子都腿到我这边。寒冬腊月,我们只有一件棉袄,姐姐总是让我穿着,自己宁可瑟瑟发抖。每到下雨天,家里只有一双木屐,姐姐总是把木屐让给我,有一次我死活让姐姐穿,姐姐就穿着木屐背起我走。我只知道,只要姐姐在,就不会让我饿着、冻着、凉着……”
如今,她穿着最华贵的衣服,回忆起那些穷困交加的日子,让人听来愈加心酸。
“可是如今的姐姐,却拉着别人的手。却丢下我不陪我,去陪别的女人。合德也怕啊。合德也寂寞啊。这个永巷,就跟能吃人似的,在里面待着心成日都是慌的。我也想有姐姐在身边,可是姐姐,总是去陪她……”
是了,是我的疏忽。
我已是经历两朝宫廷的人,又在21世纪多看宫廷剧,又怎能理解一个寒门乡下女进宫后的彷徨无措。
而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平日充满好奇的笑脸后的寂寞,没有体贴到她开开心心后的心慌,是我的错,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是的,如果不是她天生丽质,如果不是她聪明……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战战兢兢一步一步走下来的,而我,明明可以帮她,却什么都没做。
“合德,不要说了……”我也流下泪来,“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不对。”
我将她搂紧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