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李淳风把行动不便的裴承秀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转道南下——先至荆州,渡洞庭湖至长沙府,再从长沙府一路西进,最终抵达益州。
裴承秀扪心自问,这几日不是不纠结于是否前往益州,只不过,被李淳风抱住怀中,鼻端嗅闻到他衣袍上淡淡的安息香,她脸上泛起一丝羞赧,默默地改变了主意。
去罢,就像今天是最后的日子,行遍千山万水。哪怕到不了益州,也不曾留下任何遗憾。
初夏季节,雨水渐渐的充沛,车走走停停约莫两个多月,终于从平原之地驶入丘陵一带,到达荆州。
裴承秀很安静的伏在车舆窗边,聆听着枯燥单调的车轱辘声响彻在群山狭径,念想着马车距离洞庭湖还有多少里,一旦渡过洞庭湖,离益州就不算太遥远了。
一时间,偌大的车舆很安静,除了裴承秀轻细的轻细均匀的呼吸声,就只有李淳风写字的声音。
当李淳风写完一封洋洋洒洒千字书信,转过脸庞瞥向身旁,看见的却是裴承秀一张沉沉入睡的容颜。她仿佛做着一场美梦,否则,如何解释她唇角微微上翘?
李淳风停下手中的笔。
不一会儿,他的衣衫,轻轻地披在她瘦削的身子。
裴承秀是被痛醒的。
被锐箭重伤的左腿突然发生痉挛且伴随尖锐性的抽搐,裴承秀心里咯噔一下,凉了。
下意识的咬着唇,打算勉强忍过这一阵,然而,疼痛加剧,身体不知不觉地僵麻,裴承秀实在撑不住,趁着意志还没有完全涣散,艰难的呼唤李淳风。
她,听不见他的回答。
裴承秀慌了,分神去留意周遭的动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止不前,车夫与李淳风皆不知去向。
裴承秀痛不欲生,额头冷汗涔涔,牙齿再一次地用力咬在已经现出血痕的唇瓣,没过多久,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又一声压抑的低吟,暗淡无光的眸子盈了一层痛苦的泪光。
万蚁蚀骨,生不如死,远胜凌迟之苦。
被剧痛折磨得精神恍惚,裴承秀费力的喘息几口,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还没有离开晋阳之时,吕珠对她的千叮万嘱——“表姐,你经常服用的五灵止痛散就放在包袱里,万勿忘了。”
五灵止痛散……
宛如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裴承秀非常艰难地挪动身子,胡乱摩挲着,急切寻找着,终于,在车舆的角落摸到了一个属于她私有的小小行囊。
不知是情绪激动抑或是体力透支,裴承秀的双手已经不住地颤抖,她心急如焚的扯开行囊,一通翻找,摸到了一叠药包。
药入喉,剧痛止住。
冰冷麻痹的四肢,亦渐渐地恢复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