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沉默后,宋琅才敛去眼中的沉痛哀凉,轻声说:“李公子,我和……沈家在未来多年,将会游历于海外诸国,此行前来,带你离开这荒凉边塞后,我们会为你安排暂居在随行的一艘船上,若是……将来的旅途中,李公子行经某国时愿意留下,便会有人为你打点,从此安居一隅。”她能为这个温雅男子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良久,在宋琅以为他已经沉沉睡去时,他轻微点了一下头,久未发声的喉中,溢出的喑哑低沉之声不复往日清润:“……多谢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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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马加鞭的急赶下,宋琅一行人很快就远远看见了苍茫的大海,以及海边停搁着的两艘帆船。
下车后,李青衿安静敛眸,跟随着血杀楼的一众杀手上了其中一艘船,没有去看旁边那艘奢华尊贵的大船,也没有去看等候在船上的沈闻沈瑶等人。
宋琅摇头叹息,对阿宝远远颔首以示感谢后,也转身跟着侍卫们上了沈家的木船。
之后数日的海上航行,宋琅一直没有再见到李青衿的出现,倒是阿宝,时不时就会用轻功在两艘船间飞越穿梭,艰难闪避过沈闻发出的各种暗器,跑过来教她各种招数套路。
不同于沈闻那一套多是风姿雅若流云的招数,身为一名教导过无数手下的血杀楼头儿,他所教授的招式,几乎是招招简练精干到极致。
当宋琅终于初步练成了轻功,首次跟着阿宝飞越过两艘船间的距离时,船上所有的人都发现这一天的公子简直是阴沉若千年寒冰,近身禀告的人都是谨小慎微提心吊胆,不敢多言一字。
这还是宋琅第一次前来参观血杀楼的海船。一路默默承受着暗处众多杀手即便是好奇敬仰,也依然带着习惯性森寒之气的目光,她拧着眉,强忍着转身逃离的身体本能。
直到阿宝冷下脸扫视了一圈,这种寒意迫人的感觉才消退。宋琅脸色稍霁,却是抱歉地对着之前目光来处颔首,毕竟她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而且,在阿宝瞪视一圈后,她好像还能感受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一股委屈?
经过船上一间木门紧闭的房间时,宋琅脚步一顿。阿宝立刻察觉,他也转头望了过去:“别担心,他不是沉湎过往始终放不下的人,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走出来。”
他笑着说:“我们明天会抵达北雊国,这个小国虽然落后了一些,但民风很淳朴。我去问过他,他说,他愿意留在此地度过余生,从今往后,不会再踏入荆国半步,累及家人。虽然此生愧对父母,但幸好他不是家中嫡长子,他的大哥李颂雅是个可堪大任之人,也算安心。”
说着,他嘴角的笑意又变得蔫坏:“啧啧,这李公子倒是不错,我若是沈小姐,可不愿辜负了这么一个有心人。所以说,沈家的人呐,对待自己不看重的人,就是薄情寡义……”
看到他很自然地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沈家人——尤其是沈闻的坏话,宋琅懒懒瞟他一眼。
他顿时止住,却还是烦躁地咂嘴道:“行行行,他们对你有恩,我不说了就是。哼,早知道你这女人这么死脑筋,当初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爷就不藏着掖着当什么小厮了,直接冲过去把你拽起来,看你会不会感动涕零得对爷我以身相许……”
宋琅满脸黑线,不想再听他叨叨絮絮,于是连忙打断说:“我参观完了,多谢款待,多谢!”
说完她使出轻功跃起返回沈家的木船,完全无视他在背后气急败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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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海上航行多日的两艘船终于靠岸停泊,正是阿宝口中民风淳朴的北雊国。沈家的人已经在一处村庄里打点好,只等李青衿过去就可居住下来。
一身青衣的李青衿从船上走下,向宋琅和阿宝道过谢后,便提着包裹步步走远。
宋琅转头看了一眼微皱着眉的沈瑶,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眼见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转角处后,宋琅心下多少有一些宽慰。昨晚她隐晦地提醒了沈瑶,告诉她今日一别之后,天下之大,两人或许永无相见之日了,不管是爱是怨,总该有个了结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望李青衿在今日过后,可以彻底放下过往罢!
李青衿一步一步踩踏在草地上,安静得仿佛对茫然的未来全不在意。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矜贵娇滴的声音:“喂!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却没有回头。当初那一日,他便已下定决心,此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明璨花灯下那最初的一眼,他甘愿丢弃了自己的心和拥有的身份地位,他怕再多看一眼,或许就会连心底最后坚守的自尊也会轻易放弃。而他,不想自己这样卑微。
沈瑶在他身后停下,掏出一个香囊,扭捏说着:“听说你的身体不好,而且晚上经常梦魇缠身不得安眠,所以我让人配了这上好的香料,可以安神养身,历久弥香。你若是佩戴在身,或许能减少些许病痛苦楚。”
一阵沉默后,在沈瑶渐渐不耐烦的神色中,他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请回吧,我不需要这香囊,小姐也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或同情。我当初认罪,也是因为我知道,若是任由幕后之人挑起两国战争,对于尚需修整安养的荆国而言,不会是好事,而且会祸及两国兵民,所以于心不忍而已。小姐并不亏欠于我,这珍贵香囊还是请收回吧!”
难得连夜挑灯缝好了香囊的沈瑶,闻言顿时恼气得直跺脚,她恨声说:“不要便不要,反正不过是个破香囊,本小姐就算送不出去也不屑收回,哼!”
说完她恼怒将香囊丢弃在草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连想好的道别之辞都没有说起。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李青衿突然重重闭眸,掩去眼中的痛苦之色。他匆忙转过身,蹲了下来,低头在草丛间拨弄,找到了那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后,他顾不上自小被教导的衣容仪表的庭训,连连用衣袖拭去上面沾上的灰尘。
良久,他将那个香囊放进衣襟里,敛去眼中一切情绪,才又取过之前丢弃在一旁的行礼包裹,起身向着那个他记不住名字的村庄渐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