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吹过。
安静的巷道中,几瓣樱花无声落下,带着夜的寒意滑过他的脸颊。
这轻微的寒意,让低埋着头的葛垣凉介一怔,他轻轻侧脸,黑羽般的长睫掀起,看向近在眼前的宋琅。
她正安静仰起头,微尖的下巴细致玲珑,唇色轻红,朦胧青幽的月光透过樱花落在她的面容上,细细碎碎,恍惚轻渺,照得她脸上的颜色鲜明清丽又捉摸不定,让人不由想起世间一切美好易碎的事物。
在这旖旎的一刻,那双黑而亮的眼睛里笼着浅浅的窘迫,淡淡的无奈,唯独没有半分羞怯,半分情动。
葛垣凉介炙热紊乱的心忽地一凉。
然后,慢慢地,透出了一种细微的、绵延的痛意。
他垂下轻微颤抖的长睫,遮住此刻脆弱的眸光。
树下,抱着女子头颅的妖怪已经摇摇晃晃走远,那痴痴的絮语消失在街角尽头时,葛垣凉介翻身从树枝上跃落。
召唤来雀鸟式神,命令它远远跟着那妖怪后,葛垣凉介转过身,看向眼前仍然尴尬不自在的宋琅,沉凉的声线已经恢复平稳:“刚才……对不起。”
宋琅抬起眼,遇上他幽邃清冽的目光,仿佛之前的情动迷乱都不曾存在。
她心底轻轻呼出一口气,对方能不在意自然是最好。
于是宋琅脸上的窘迫也褪去,她抿了抿唇,说:“没关系,那个……咳,我知道只是正常的身体反应而已,怪不得你。”设身处地想想,那种情况下,她要是男的她也硬呀……不对!她对着自己才硬不起来咧。
她苦着脸胡思乱想,那边葛垣凉介幽沉的眸光一闪,微微蹙起眉。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垂低眼,默认了她这一番话。
在他的沉默中,宋琅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晚出来是为了追捕刚才那个妖怪?他就是近来闹得平安京人心惶惶的强大妖怪吧,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的阴阳师呢?”
葛垣凉介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他杀害了许多年轻女子,并摘取她们的头颅。那妖怪异常警觉强悍,若是有其他阴阳师跟随,就会被他所察觉。之前追捕的阴阳师甚至差点丧命在他手中,所以我不得不独身前来。”
他淡声说:“宋琅,你先回府中吧,我跟着式神去找出那妖怪的藏身处。”
“等等。”宋琅皱起眉,出声叫住抬步要走的葛垣凉介,急道:“你要自己一个人去除妖?那怎么行呢,你是要以身犯险不成?”
听出她言语里的担忧,葛垣凉介半垂眼帘,说:“没关系,我会谨慎行事的。那妖怪行踪飘忽,若是错过今晚,可能就再难找出他了。”
“那么,我随你一起去吧。”
葛垣凉介紧蹙起眉:“不行……”
宋琅伸手捏住他的袖角,微扬下巴:“不准顶嘴,你的武术还是我教的呢!”
“走吧,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来的好,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宋琅拉着他的衣袖往前悠悠飘去:“赶紧的,不然那个妖怪我们可得跟丢了。”
葛垣凉介被她带着往前走出了几步。
他微怔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她用手指揪住的一角衣袖,冷寂幽沉的深褐色眼眸中有暖色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唇,不再说出拒绝的话语,只是幽幽注视着衣袖上纤细白皙的手指,就这样任她牵拉着衣角,被带着一同往前走去……
野外,一处荒僻破旧的宅屋内。
披散着长发、衣衫褴褛的妖怪停驻在一棵槐树下,隐藏在暗处的两人抬眼望去,只见那槐树上足足悬挂了十来个头颅,都是年轻的女子头颅。
见到这种场景,宋琅顿觉一阵头皮发麻,又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那妖怪在树下仰起头,痴痴凝望了许久,才将手中的女子头颅也悬挂到树枝上。然后,他虔诚地吻上树干,用嘶哑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喃喃低语着:“纱玖小姐……”
“我的纱玖小姐……很快,我就会为你报仇了。”他痴痴的低语逐渐染上了疯狂的恨意:“那些杀害了你的阴阳师,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尤其是葛垣家族的二子,葛垣凉介!我一定让他为你血债血偿。”
闻言,角落里低头思索的宋琅目光一紧,瞥向身旁的葛垣凉介。
他只是因为乍然听闻自己的名字而蹙了一下眉,下一瞬眉宇间又恢复了漠然。死在他手下的鬼怪何其多,他又哪会记得一个不知名的女妖?至于来自妖怪的憎恨,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些牢骚根本不入他的耳。
见葛垣凉介一脸冷静淡漠,宋琅讪讪收回目光,白担心了,人家压根不在意呀。
那妖怪说完后,便合上眼安静倚靠在树身上,喉咙里不时发出哀戚的咙咙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