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我胳膊好像脱臼了。”
陈琛好像没听懂:“你说什么?”
吉云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几不成声地说:“应该是肩关节脱臼。”
陈琛定定看了她几秒,墨色的瞳仁更深了一分,片刻后,他低低地嗤笑一声。
痛感蔓延,密密麻麻从关节错位的地点散开,铺散成一扇巨大的网,闪电般腐蚀进四肢百骸。
疼痛越甚,感觉越甚。
他笑声击打在她耳膜上,分外用力。
吉云来者不善:“你笑话我?”
陈琛紧紧盯着她。
吉云沉着脸,也死死看他:“有什么好笑的?”
静默几秒,陈琛冷冷说:“吉云,你真能忍。”
吉云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受力到底有多强。
起初的一刻,只是觉得身体的一部分忽然抽离,灵魂飞升,冷眼旁观,直到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教人打颤,无力,颓废,重回现实。
当求救的信号被硬生生压抑起来,脑子里唯一运转的程序就只剩下了忍。
忍耐痛苦,忍耐不安,忍耐心底的骚动,忍耐全世界扑面而来的嘈杂。
然后等着自己一点点木然,一点点忘却,开始享受身体被掏空后虚无一物的疲乏感。
——如果不是那一杯滚烫的姜茶熨帖心肺。
她本还可以再多熬一会。
吉云靠着座椅,衬衫被汗打湿得彻底,紧紧贴在弓起的背脊上。
不舒服。
比之更不舒服的,还有陈琛的眼光。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们,不知为什么,吉云觉得陈琛懂她,他眼神厉如鹰隼,轻轻一望,就剜出她的整颗心来。
时间在这份胶着里缓慢挪步。
空气厚重得能够滴出水来。
陈琛终于说:“我送你去医院。”
吉云小心地喘气:“你帮我正骨就行。”
陈琛说:“你别开玩笑。”
吉云说:“你上次不也是自己弄的?”
陈琛:“情况不一样。”
吉云:“有什么不一样,你把我当成你不就行了?”
陈琛皱眉:“你是你,我是我,怎么把你当成我?”
吉云瞪着他看了几秒:“那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弄。”
“我送你去医院。”
“你送我回去!”
陈琛充耳不闻,手扶上变速杆,自顾自地发动车子。
吉云盯着车门,没伤的那只手摸到把手上——
“别费力了。”
吉云扭头睨他。
陈琛说:“我把车门锁了。”
“……”吉云使劲掰了几下把手,更拿脚踹了几下车门,除了玻璃抖动两下,大门愣是纹丝不动。
郁闷的女人只好坐回位子,调侃:“看不出来,你车子还挺高级,这功能都有。”
陈琛说:“没有不行,前车之鉴。”
他说的大约是雨天争吵,她黑脸跑下车的那一次。
吉云翻个白眼:“陈琛,咱们俩共同的回忆还挺多。”
车子忽然抖了两抖,路便延伸了下去。
***
繁华的商业区,最近的医院需要绕过全市最堵的一条道路。
陈琛另辟蹊径将车子开进一条巷子,带吉云去了家社区诊所。
大约是怕吉云要跑,到达的时候,他特地绕过车子堵在她门前,在人刚刚露头的时候就一把拉过她的胳膊。
吉云瞪着眼睛大喊:“你别碰,我疼!”
陈琛丢给她一个冷眼:“我知道你伤的不是这只手。”
但还是将手劲松了一松。
于是莹白光线的社区诊所外,多了一对相牵的别扭男女,一个紧抓手臂,亟不可待地赶,一个压低重心,磨磨蹭蹭地跟。
路人不免多看两眼。
吉云脸皮挂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陈琛,你别这样,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陈琛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这儿没人认识你。”
有人自负坚持:“不可能,我可是著名普外科医生——吉云,上过好几次本地新闻。”
陈琛淡淡:“你别废话。”
“没大没小的,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吉云声音却是软软的:“陈琛,不然你松开我,我不跑的。”
陈琛言简意赅:“不行。”
“我真的不跑!”
没人理她。
等进了诊所,将打瞌睡的夜班医生喊醒,陈琛把吉云往椅子上一丢,这才将她松了开来。
吉云瘪嘴看了看自己被缠红的手膀子,又想到一路被他挟持的狼狈样子,没好气地在他腰眼上反手打了一拳。
陈琛没躲让,站直了身子要她发泄,反正她花拳绣腿打了也是白打。
夜班医生有点懵,直着两眼看了半晌,方才嘿嘿笑着说:“和谐社会,咱们就别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