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徐敬尧请家里的长辈出来吃饭相聚,为了表示诚意,一连推了好几场会议,早早就到酒店门口等着。
家里叔婶先到,刚一见面就拉着徐敬尧的手闲话家常。
徐敬尧的婶婶是物理系教授,可物理系教授的中年妇女,也是中年妇女,逮到徐敬尧的第一句话就是:“有女朋友了没,什么时候再喝你喜酒?”
徐敬尧的叔叔很不屑这个问题,直切要害地纠正:“你应该问问他选哪个女朋友来让你来喝酒。”
婶婶笑起来,说:“敬尧的魅力我是清楚的,只怕这次是有谱了吧,上次我有个同事去医院,说看到你陪位美女去了妇产科。”
徐敬尧妈妈本来是在一边和人说话,耳朵却灵敏得像是一开始就丢在了这边,听到妇产科三个字直接飘了过来,问:“儿子,这怎么回事儿啊,你婶婶都知道了,我还瞒得严严实实的,你又和你婶婶一个鼻孔出气了。”
徐敬尧搂着他妈妈的脖子,手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没有什么消息,让我怎么告诉你们。”
徐妈妈皮笑肉不笑:“儿子,妈妈说又要说了,你别嫌我多嘴,这个度你可要拿捏好啊,我还没做好签支票换孙子的准备呢。”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徐敬尧连连摇头,说:“你这入戏太早了,等正式开演我再喊你啊。”
徐妈妈正色:“乌鸦嘴!”
不远的路边大概发生了一起小车祸,吵吵闹闹得惹得许多路人侧目。徐敬尧叔叔婶婶闲着无事过去晃了一圈,没过多一会儿,徐敬尧婶婶先跑了回来。
徐妈妈问得漫不经心:“是有人被撞着了吧。”
徐敬尧婶婶情绪有些激动,比划着说:“太惨了,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女孩被车压了,流了一整脸的血,关键是她妈妈我瞧着特别眼熟,好像以前是我们学校的。”
徐妈妈说:“你记性也太好了,教了那么多学生还能有印象。”
“哪能都记得啊,”徐敬尧婶婶直愣愣盯着徐敬尧:“是敬尧当年交往过的那一个,大家在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呢。”
徐敬尧皱起眉,徐妈妈凑过来,说:“吉云?”
“对对,就这个名!”徐敬尧婶婶忽然一精神:“哎,敬尧,你们俩分手多少年了?”
徐敬尧脸色陡然一变,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向着热闹那头走。
徐妈妈本想拦住他,被徐敬尧婶婶先拽住了:“你不让他去看看,他今晚上就别想吃饭了。”
徐妈妈咬着牙:“别是怕什么来什么吧,那个小丫头我知道的,怎么想就怎么做,完全不考虑后果,永远风风火火的。”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听你这口气,还埋怨她呢?”
徐妈妈冷笑笑,压根懒得开口。
***
另一头,徐敬尧扶住吉云的肩,说:“真是你啊。”
乐乐正哭到伤心处,小脑袋埋在吉云怀里,张着嘴巴,身子一抽一抽的。
吉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徐敬尧,第一反应当然是发怔,只是还没等到第二反应,徐敬尧已经把孩子接了过去。
“是不是去医院?”徐敬尧半边身子支去她面前:“给小刘打个电话,让他把车子开过来。”
吉云没动,瞪着眼睛直勾勾望着他。
徐敬尧说:“还愣着干嘛,快啊。”
吉云只好甩了甩手上的血,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刚一上车,徐敬尧就和司机小刘说:“找个最近的医院,路上开快点。”
吉云却拦住了,说:“乐乐的伤口并不严重,就去我们医院吧,远不了太多路。”
徐敬尧质疑:“都流了这么多血了。”
吉云瞥他一眼:“我是医生,我对她的情况最了解。”
徐敬尧没再坚持。
气氛一时凝滞,车里除了乐乐绵长的呜咽,就只是轻微的胎噪和间或的几声车笛。
吉云正低头给素娴发短信说明情况,选择联系人的时候,为通讯录里永远排在第一行的陈琛二字分了神。
徐敬尧正坐在离她一拳远的地方,尽管知道不太可能,还是细细观察孩子已经面目全非的一张脸,然后,思考如何打开局面。
乐乐这时候忽然把手抬起来,吉云余光看到了,以为她是要碰下巴,连忙倾身过来将她手按住了。
乐乐委屈地呢喃:“小姨,我眼睛痒。”
吉云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轻柔地擦着她眼角,问:“好点了吗?”
却明显觉得另一双眼睛,灼灼如烈日,在不过几厘米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
吉云立刻坐直了身子。
“乐乐。”徐敬尧说:“她叫乐乐?”
吉云点头。
“大名呢。”
“康乐,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意思。”
“她今年几岁了?”
“五岁多点吧。”
“小班?”
“中班了。”
“我听她喊你小姨,她是你亲戚家的孩子?”
“……”
徐敬尧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生活里,除了钱和女人,吉云几乎找不出第三样值得他关心的事情。
而他此刻的关心是这样的多此一举,恨不得向天下人昭示他的反常,吉云只是稍微用脑子想了想,便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敬尧,”她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夹杂着不解:“乐乐是我同事的女儿,你应该见过的,她说话大大咧咧没轻没重,上次你来找我,还是她招呼你的。”
徐敬尧眼中似有一刻的失神,然而很快就被他擅长的情绪掩藏下去,他很轻很浅地笑出一声,自我解嘲似的说:“是啊。”
彼此都是一阵沉默,徐敬尧再开口的时候,刚刚的那番尴尬早已翻篇,他语气仍是一贯的玩世不恭:“你还知道我上次来找过你。”
他一恢复正常,吉云也就插科打诨:“后来事情太多,一下子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