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琛说:“前一阵子生了病,一直住在市里的医院。”
吉云开玩笑:“还真不是因为我才回来的啊。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你妈妈在这边,我也好捧束花去看看她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她回去?”
陈琛说:“明天。”
“明天?”
“嗯。”
吉云一怔,想不到他这么急,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琛说:“路上就要花一天多的时候,再把她安顿好,家里家外的收拾一下,怎么也要三四天。”
“……三四天。”吉云算着时间,忽然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是说,等你回来,我刚好培训结束,说不定咱们俩要踩着时间点,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到,如果赶得及,还能在火车开动前隔着玻璃见一面。”
她话里明显带上怒意,两只手不自觉松了,往后退了一步。
陈琛想去抓她的手,被她一把挥开,咄咄逼人地问:“陈琛,你决定盘店了是不是?”
陈琛咬着牙,没吭声。
吉云又问了一遍:“你决定盘店了,留下来了,是不是?”
若说刚刚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多愁善感教自己反常,那现在就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叫失落了。
自始至终,陈琛没有直面她的问题,但他的弦外之音她听得很清楚。
他回到了这里,有了更好的发展,他不可能轻易放弃,她也不会不让他朝更好的方向去走。
走的那一个只可能是她。
而一个真正成熟的成年人,甚至不应该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一点不满的情绪。
吉云很努力地压抑住心底的那份焦躁,然而收效甚微,现在所有的理智都纠结在一点——她没头苍蝇似的飞过来找到他,不是想刚刚呆在一起两天就要和他分开的。
道理她都懂,但此时此刻若是有办法说服自己冷静,而不是如一串炮仗噼里啪啦炸开的话,她也就不再是吉云了。
陈琛像是能预见她的下一步,在她要跑掉的时候一把挽住她的腰,又将她捞了回来。
她背对着被搂紧在他怀里,他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嘴唇触上她冰冷的耳垂。
“吉云,”他说:“你等我。”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只是很简短意赅的陈述,他要求她等他。
吉云狠狠掐了把他的手臂,说:“等你回来送我?”
陈琛仍旧是那句话:“你等我。”
时间一秒一分走过,吉云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那颗鼓动难安的心脏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拍了拍陈琛的手,说:“你松开吧。”
陈琛摇头。
吉云抱怨:“你刚刚还说让我早点休息,现在又这么抱着我不肯松,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好过呢,还是要跟我一起去房间住下来?”
吉云又知道开玩笑了。
陈琛心底的警报解除,这才木愣愣地将她松开来,可还是怕她要跑了,又扶着她的肩。
吉云半是说笑,半是真,“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以前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爱上一个人就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却最终被他身后数不清的桃花逼得只有自己逃走。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轴的,死心眼的,又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为了攒够老婆本甚至不惜以放弃看住不安分的她为代价。
而更可怕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
林玉将一沓用报纸包好的钱递到陈琛面前。
陈琛拆了外面的封子,灯光下,坐在桌边默然点钱。
林玉给陈琛倒水,说:“我数过好几遍了,琛哥,一张也没少。”
陈琛点了点头,还是默不作声地点钱。
等将一沓钞票从上点到下,他这才用报纸重又包好了,拎过自己在摊子上买的皮革包,将钱塞进最隐蔽的一层。
林玉坐到他对面,说:“琛哥,阿姨这次住院要这么多钱哪。”
陈琛点了点头。
林玉抱怨:“这也实在是太多了,你盘店的钱还能够吗?”
陈琛心里早算过一遍,说:“够。”
林玉忽然激动地一拍桌子,说:“琛哥,你决定盘店啦,老板下午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吧?”
陈琛没来由地觉得心烦,连同林玉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聒噪。
他将水杯拿起来猛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林玉还是那般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一张脸写满了“你决定盘店没有”的问句。
陈琛抿了抿唇,说:“林玉,你别问了,我暂时没想法。”
他想了想,补充:“也懒得想。”
林玉皱着鼻子冷哼,咕哝:“懒得想还把钱算得好好的,琛哥,你这是不是叫自欺欺人啊。”
一句话几乎要刺破皇帝的新衣,陈琛闷声说:“我去洗洗睡了。”
林玉也跟着起身,提醒:“你是该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接阿姨回家呢。”
陈琛答应着进了卫生间,脱衣服的时候,自挂在墙面的一面小镜子里看到自己裸、露的上身,试衣间里的一幕便如潮水般浮现在眼前。
她手的温度仿佛还在,停在他胸前的位置,很轻很柔地抚摸,最后落在小腹,踟蹰着是否还要往下……这教他无法分散注意地去关心其他的事情。
身体的反常变化里,他只好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睡了吗?”
没过多久,吉云回了条彩信,手机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怎么都无法将图片打开,只能见到主题写着:不想说话。
他又发短信去问:“什么照片?”
吉云几乎秒回:“你看不到?”
“嗯。”
“哦……可惜了。不然,你猜?”
陈琛看着那一个问号,只觉得喉头发热。
想象着她用嘴说出时那股漫不经心又慵懒不堪的语气,心就像被用羽毛撩、拨了一般痒。
陈琛知道她是故意的,方才完全没有冷却的血液此刻更加沸腾,他低声骂了一句钻进莲蓬头下面。
他开了冷水。
第二天一早,陈琛轻装简从,只带着套换洗衣服,就匆匆从公寓里出来。
走到一楼,有个穿白色衣服的女人坐在最底一层的台阶上,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背影瘦弱但不单薄。
他心立刻一窒。
女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回望,见到是他,撑着扶手站起来。
陈琛三步两步跨下来,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吉云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他脚前一掷,仰面看他,坦坦荡荡地说:“我改计划了,我要去你家乡考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