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也梳洗好歇下了,整个院子安静下来,石灯幢里烛光微微,风声呼呼长夜更寒。
卫桓立在西厢房槛窗前,透过厚厚的窗纱望里头留烛的微微光亮。
伸出手轻轻触着,这里最接近架子床的位置。
姜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半夜时醒了一回,头还是有些疼,于是她起身取了一颗风寒丸子和水吞了,继续蒙头大睡。
药力上来后,她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次日下午才醒了过来。
睡得饱足,疲乏感终于去了,头也不再觉疼,整个人轻了不少。
她睁眼躺了小半个时辰,才懒懒坐起身。
好了很多。
不再如前几天般虚虚浮浮似在半空,落回了实地,人精神不少,思维也清晰了许多。
过去的事情已无法弥补,从中吸取教训,努力完善下次绝不踩同一个坑才是正理。
姜萱忖度良久,心里有些想法,打算后面再和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只心里头还是有些茫然的,昨日和裴文舒倾诉的那些事,她从前坚持的信念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没个定论,就先不想了,反正这不是什么当务之急的事。
或许交给时间吧。
姜萱将那些不踏实的感觉暂且敛起,起床穿衣梳洗,她调整好思绪,收拾好心情。
又想起卫桓。
昨日怕是吓到他了。
缓过来后的姜萱有些愧疚,再如何,也不该发泄在自己人身上的。
那些话是没说错,但其实可以选个更好更合适的时间慢慢说。
但问是否后悔吧,倒不至于。
昨天她确实难受。
又或许,沉鼓重锤也是好事不定,他那个执拗性子,温和的说法大约是没什么用的。
这想想那想想,姜萱还是挂心卫桓的,这一路相持相依的感情,并不是旁的什么可相比拟的。
想起他昨日惊慌失措的神色,姜萱轻轻叹息,她想着,等会先寻他一寻吧。
只怕他昨夜至今都没歇好。
绾好青丝,簪上钗子,整理好仪容,姜萱转身往外,欲先寻一寻卫桓。
不想她一开门,便见他立在她门前。
赭色的木制廊道,卫桓正在阶下,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一身玄色扎袖武士服静静的,只听见门响时已举步。
微暖的日光斜斜映照,他逆光而来,一夜未眠面容有些憔悴,却有一种姜萱意料之外的沉稳。
“阿寻。”他停在她三步之外,轻轻唤了她一声,一瞬不瞬,一双凤目凝视着她,眸光极坚定。
“阿寻,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姜萱一愣,才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卫桓很认真:“我知道我不好,我性子偏,还固执,说是珍重爱护你却连你不渝疲惫都没发现;我总是被你照顾,坦然受之却没想着照顾你;也没有体恤你,让你一直担忧一直费尽心思。”
“我一直认为我已对你竭尽所能地好,可到了昨日我才知道,我没有。”
卫桓低低说:“我甚至连你的规劝都从没仔细考虑接受,我还一直在纠结裴文舒。”
“对不起,阿寻,我错了。”
他慢慢上前,凝视着她:“我会改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裴文舒太好了,以往旁人总说你们是一双璧人,所以我,我害怕……”
卫桓垂眸,他第一次这般细细剖白自己的不安:“所以我才……,我不是不信你,我以后不会的!”
“昨天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也都仔细想过了,你说的得很对,我有许多不足。”
他很认真地说:“这些我都会努力改正的,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性子偏拗,我会试着改变;你说的亲情兄弟情战友情,我都会努力去体会;我不会再单方让你照顾我体谅我,我要为你撑起一片天,不管内外,都会成为你最稳实的靠山。
照顾你,体恤你,免你烦,免你忧。
我都会努力试着改变,只请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姜萱没想过,卫桓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继续耐心地使出水磨功夫,好歹教他好一些。
她愣住了。
抬头,对上他一双微翘的凤目。
他神色认真,眼神极坚定,一字一句,在飒飒冷风中极清晰,她心跳渐渐有些加快。
她是了解他的,他有多孤冷偏拗她知道,他性子有多固执如她更知道。
但他决心为她改变。
足可见,他的情有多深。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用情极深,只却从未有这一刻般深切体会到。
对上这么一双眸子,眼睛有一些湿润,心跳渐渐加快了,“怦怦怦”在胸腔内弹动起来。
姜萱对卫桓,一开始就是理智按压着慢慢转变过来的男女之情,细水长流,不可谓不深,但总嫌不够热烈。
但这一刻,她恍惚尝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在他屏息期待中,姜萱慢慢伸出手,覆在他的脸上,她听见自己轻轻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