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在,尤其是没有明徽帝别的女人在,江晴晚撒起娇来一点都不含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仔细斟酌过的,专为让明徽帝这样的男人怜惜而练就。
江晴晚讲:“我穿去拜见薛婉姐姐的衣服,是刚刚送来的,一路穿上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就是在祭坛那块儿站了一会,再抬起腿走路,就突然觉得脚下面滑的吓人。”
贝齿咬住淡色的唇瓣,荣嫔继续道:“可那里是薛婉姐姐的祭坛啊,我怎么都不敢出差错的……”说到这里,她感觉到明徽帝的手在自己后背拍了拍,“还好,陛下也知道,我练了许多年舞,这点功夫还是有的。所以平平安安到了圆榻前面,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看着江晴晚的眼泪,明徽帝心痛至极。怀中女人哭得仿佛带雨梨花,旁人声音大一点,都要担心将她震碎。
“婉儿莫哭,有什么事说出来,我给你做主。”明徽帝安慰道。
江晴晚抬起袖子擦一擦眼泪,发红的眼圈看得明徽帝心尖都在颤动。她说:“陛下还记不记得,从前给我看过薛婉姐姐的画像?”
这会儿,明徽帝也没工夫纠结江晴晚对自己的称谓。他明锐地抓住事情重点:“画像?”
“对。”江晴晚点一点头,嗓音虚弱的几乎听不出来,面上却带了点甜蜜又温柔的笑容。那点笑容只存在了一瞬间,又因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很快消失不见。
“当初,陛下是在和我一起看,薛婉姐姐的模样和我有什么不同……”荣嫔慢慢地说,“我看到薛婉姐姐的样子,也是惊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和我那样像的人?或许,薛婉姐姐真的和我……”她顿了顿。
明徽帝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我和陛下总算还是找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江晴晚道,“薛婉姐姐的脖子上干干净净的,我却有一颗红痣。”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皇宫就是皇宫,哪怕是一个嫔所在宫所的偏殿,都比江南的舞楼华丽百倍。床头雕了精美的花纹,是无数朵看不出品种的画,在争相怒放着。
可是在观者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大概是在争夺养料。
剩下的话,江晴晚不说,明徽帝也已经猜到。
江晴晚刻意将视线偏向了明徽帝面容意外的地方,为的就是让明徽帝能顺从本心,做出与情绪相称的神情。
搂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缩紧了些。
直到这时候,江晴晚终于放下心来。
借着昏迷的时间,她将事情经过与背后之人的用心猜出七七八八。
同样的事,哪怕是放在和薛婉容貌有六分相似的宜嫔身上,江晴晚都相信,宜嫔绝对无法从中完好抽身。
偏偏是她。
如果是宜嫔,明徽帝就算在当时对她充满怜惜,事后心中仍会有一根刺在。
而只要有那根刺在,日后多推上几把,总能让天子看宜嫔越来越不顺眼。
加上那些被各大世家献上的、多多少少有点像薛婉的女人……
别说失宠,就算打入冷宫,也是迟早的事儿。
偏偏是她!
这时候,幕后之人恐怕就在赌,在明徽帝心里,到底是薛婉重要,还是自己重要了。
可又有谁能知道,自己在那男人看来,根本与薛婉是同一人呢?
当然,这样的赌局风险甚大。所以江晴晚同时也相信,这次被揪出来的,恐怕不会是真正黑手。
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外面通报:“陛下,荣嫔娘娘的药煎好了。”
江晴晚听出,那是宫里身份最高、一直在明徽帝身边伺候的主管太监,安得意。
这样的人无疑是明徽帝的心腹,皇帝也不打算避他,直接道:“把药端进来。”
安得意已经很习惯天子与荣嫔的恩爱场面,此刻手里端个托盘进入,看着搂抱在一处的二人,神色毫无变化。只在面向明徽帝时讨好地笑了笑:“陛下,这是娘娘的药。奴婢想着,娘娘会不会怕苦,所以顺便教人拿了些蜜饯来。”
明徽帝看他一眼:“你倒是机灵。”
安得意将托盘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将药倒在小碗里,递到明徽帝手上。自己端了蜜饯盘子,站在近处侍奉。
“婉儿向来是怕苦的,”明徽帝说,“一口药,一块蜜饯,如何?”
江晴晚只能说好,还得谢谢天子的宠爱。
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怕苦。在江南时,生病时可不一定能求到一碗药的。真得了药,别说苦,就算各样奇怪滋味夹杂在一起,她也能欢天喜地的咽下去。
除此之外,明徽帝的话中意思,与其说是疼惜她,不如说在提醒:怕苦的才是薛婉,朕既然给了你泼天的荣华富贵,你就给朕好好扮出薛婉的样子来。
于是江晴晚瘪了瘪嘴——这本来是非常不雅观的动作,可被她做出时,反倒多了点俏皮可爱的意思——闷声道:“才一块蜜饯呀?”
明徽帝的眼神更柔软了些,笑道:“这还不知足,莫非要我陪你一同喝药才够?”
这当然不行。皇帝岂能随便喝药呢?
江晴晚登时道:“陛下……”嗓音拖长。
场面看起来一片祥和。
可在喝着药、吃着蜜饯时,江晴晚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自己遇到那个小姐姐时,隐约听小姐姐的丫鬟说起,小姐姐已经及笄了。
那么这会儿,她大概早已嫁人。
不知道小姐姐嫁的人对她好不好,需不需要她硬生生把自己扭成另外一幅性子,去讨得一个男人宠爱。
想着想着,江晴晚的神色越来越忧郁。原本是假装的怕苦,这会儿成了真切的苦闷。
明徽帝看在眼中,抬起手,抚摸着荣嫔的长发,柔声道:“婉儿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