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隔三差五就听见夜怀央在墙下澜澜澜澜地叫,楚惊澜本来习惯在凉亭这边看书,现在总是黑着脸往回走,久而久之,他索性不再踏足后院,诸事皆搬到重霄阁上面去做,总算清净了一阵子。
夜怀央也不气馁,见招拆招地搬上了自家的凌云阁,打开窗子便可凭栏相望,只不过近来琐事缠身,她不得空罢了,所以楚惊澜一直不知道她就在咫尺之隔的阁楼里。
“小姐,城南几家银号的账目全在这里了。”
月牙捧着许多装订好的册子来给夜怀央过目,放下之后却迟迟不走,面色略显犹豫,夜怀央偏头扫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回到了册子上。
“有事便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刚才大少爷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让您尽快搬回本家住。”
夜怀央笔锋一顿,扬唇道:“应下便是,再有人来问你就说还在收拾东西,反正过几天大哥就要回关中了,到时就算我还住在这他也是鞭长莫及。”
“是,奴婢知道了。”
夜怀央见她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顿觉自己这招是有些无赖了,于是也轻笑起来,恰在此时重霄阁亮起了灯,光线透过雪白的窗纱照进凌云阁的露台上,夜怀央凝眸望了望,再回过头时,桌上的账目竟再也看不进去。
“去把我的琴拿上来。”
月牙点头去了,未过多时便捧来一把焦尾,轻手轻脚地放在窗前的檀案上,又在旁边的瑞兽铜球里点燃一小块犀末,顿时渺渺生烟,幽香弥漫。
“好了,下去吧。”
月牙福身告退,身形逐渐隐没在楼梯后方,夜怀央起身走向露台,水袖拂过青铜雁足灯,光线霎时一暗,随后她推开了侧门,银光乍泄,洒落一室清辉,迎着月光望去,重霄阁高高翘起的屋檐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雪白的窗纱上,一抹朦胧黑影跃然其间,轮廓深邃,似嵌在水墨淋漓的画卷中一般,时而踱步,时而静伫,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心生欢喜。
也不知他喜不喜欢听人奏琴。
夜怀央揣着一颗乱跳的心坐到了檀案前,指尖轻拨,琴音顿时如流水倾泻,渐渐盖过呜咽的风声传到对面的阁楼中,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那人的心弦。
是凤求凰。
楚惊澜翻奏报的动作一顿,只是片刻晃神,他的手已经扭开了窗栓,一阵劲风刮来,窗叶大开,视线再无阻挡,他清楚地看见抚琴的人就是夜怀央。
她薄纱拢身,在寒凉的夜风中萧然静坐,一双纤纤素手在琴弦上来回游走,生把一曲凤求凰弹得缠绵悱恻,隔空来挑逗他!他额角一阵猛跳,剑眉看着沉了下来,随后张手一引,窗叶瞬间合拢,沉重的响声惹来她的注目。
到底是长了她十岁,定力非凡呐。
夜怀央弯起嘴角无声戏谑着,手下却没停,轻拢慢捻,拨圆挑尖,速度越来越快,似暴雨倾盆,一曲完毕之后便陷入死灰般的静默中,再无半点儿声响。
这边楚惊澜已经看完了北境呈来的密报,心中有所疑惑便走到书架前翻出了岭南布防图,再与密报内容一一对照,陡然发现不对,正要细查,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略显懒散的声音。
“王爷还真是专注。”
楚惊澜恍若未闻,提笔蘸了些朱墨,在图纸上标记了几个点,纵观之下有种诡异的联系,他凝神沉思片刻,眼中陡然寒光大放。
白行之,你竟敢在岭南做这种事!
心中怒火尚未平息,窗边突然发出异响,他广袖一扬,浑厚的内力将窗叶震开,只听见咚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他未做多想,直接伸手过去全部推开,外头倏地传来了低微的抽气声,他抬眸望去,顿时浑身一僵。
两座阁楼间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条横木,夜怀央正颤颤悠悠地站在上头。
刚才他那不知情地一推差点把她推下五层高楼,怪不得听到她抽气,然而过后又像没事人似的一步一步往这边挪,浅粉色的衣裙迎风狂舞,在空中漾成了一朵花,她就像是中间纤细的花蕊,随时都会被风卷走。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看也不看脚下,只淡淡地望着他。
楚惊澜顾不得分辨她的眼睛里藏了什么东西,猛地跨上栏杆向前一探,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拖了下来,然后重重地抵在了门框上。
“你是真不怕死,夜怀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