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见她自个儿颇有主意的,也只好随了去,只再三叮嘱她小心。重宁点头应下,盘算着时间怕是不够,就匆匆往城门的方向赶。
拐角处,一人隐在暗处阴影里,注视到这一幕,身上华服微微被早上的露汽打湿,眯起了清冷的眸子。
半个时辰过后,重宁赶到了城门,匀了匀气儿,因着时辰还早,往来并无多少人,重宁原想着搭顺风车也没着落,正有些着急的,就看到不远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来,眉……梢一喜,上前了一步。
“吁——”坐在马车前头赶车的人拉了缰绳,喝停了马儿,扫向了马车下方站着的人,待看清楚后黑了脸儿,“怎么是你?”
重宁仰着脖子看,嘿,竟然还是个熟人,“坛九小哥,要出城顺路搭我一程呗,不耽误你们的事。”
“我凭……”坛九一张口,屁股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垂着帘子的车厢,闷了声儿道,“我平时最爱助人为乐了,你……赶紧上来罢。”
重宁急着回去,没看出个端倪赶紧地谢过,就着他递下来的小板凳儿踩着上了马车,挨着他坐下了。坛九正撩着手儿把板凳收了回来,就感觉到右半边屁股一疼,一回头看到重宁笑得殷勤地坐在自个儿身边,想到自己屁股遭受的无妄之灾,垮了脸道,“我赶马车喜欢往中间个坐,姑娘你还是往里头去罢。”
重宁看着他随后扒开了腿儿霸道地往中间一挪,也就不好意思地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刚进去就见了一个她一心准备远远躲着着的冰山人,萧长珩此刻斜靠在马车的软垫上,阖着眸子,薄唇紧抿,不曾出声。
原先存着的侥幸心理被打破,看着那人睡着,不由紧张地连呼吸都秉着,小心翼翼地摸着椅凳坐在了角落。
朦胧的晨光下,她的视线慢慢从他坚毅的脸部轮廓,到薄润的嘴唇,再到高高的鼻梁,还有那双只要睁开便会万分清明淡薄的眸子,深邃而幽黑,却带着一抹常人读不懂挣扎与痛苦,重宁不愿意深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不愿分享,她是,萧长珩也是。
坛九在外面听着没了响声儿,有些纳闷里面的情况,奈何脑袋后没长眼睛,心下越发好奇。天没亮的就叫公子从床上挖起当车夫,原来就是为了送这个丫头去城外,是公子吃错药,还是他醒过来的方式不对,总觉得在他睡过去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啊,偏生公子闷葫芦一个,问什么都不说,叫他猜得挠心挠肺的,总不至于……看上那丫头了罢?
被心中想法惊了一跳的坛九打了个寒颤,公子的口味跨度略大啊。
清早的天儿还有有些微凉的,马车疾驰,风透着窗帘和车帘空隙灌进来,重宁总觉得白搭了人家小侯爷的马车得做点什么,这会子感受到凉意,蹑手蹑脚地从马车的后箱内摸了一条薄毯子搭在萧长珩的身上,刚捏着毯子放下,正要收回手时,手腕处就传来一股力道,视线回落,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
对面的人陡然睁开了眼睛,黑眸炯炯灼热,瞬间两人四目相对,一股莫名的气氛像星星之火辽源,快速而紧张的蔓延开,萧长珩没有说话,却盯着重宁仔细的看。
重宁顿显尴尬,连忙解释,“我……就是搭个车。”再用眼睛看看毯子,“睡觉不盖着点容易着凉……”她试图解释完就挣脱手腕坐回原位当空气,萧长珩瞧着她忐忑灵动眨巴着眼,心中腾起一抹异样。完全不同的身份,一样又不一样的性子,慢慢揉合重叠,最终化成了眼前鲜活的模样。
萧长珩敛眸,力道一顺将重宁拉到了自个身边挨着坐下,后者下意识地就想站起了,萧长珩又拽了回去,淡淡道,“睡了一觉确实挺冷的,你坐这里给我挡着点风。”
重宁抹了把汗,更是尴尬了,瞧一瞧自己坐的位置,是整个马车里最不漏风的地方,萧公子您到底有没有方向感,到底是谁在为谁挡风!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萧长珩直了身子,身姿挺拔地端坐着,毛毯顺着他修长的身子微微滑落下来,手臂一抬将毯子顺道扔在了重宁的身上,盖在了她的裙上,“先拿着。”
重宁坐在旁边,因着过于亲近的距离,有些说不出的窘迫,然而更窘迫是事情是她的肚子十分不争气的咕咕叫唤了起来,重宁一僵,眨了眨眼,目视前方,瞧着因为疾风车窗帘微微显露出来的一抹青绿风景,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味。
萧长珩嘴角渐而轻勾,掀开车帘对外面的坛九不知吩咐了什么,很快又重新坐回来,薄唇轻启,“重姑娘来了宛城,现在在哪里当差?”
重宁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瞧自己一身粗布衣裳丫鬟模样,话到了嘴边一拐道:“小女现在在四喜楼的钟家当值,伺候新来的三小姐,这不,我家小姐有急事命我来宛城办个事,来回就耽搁了。”重宁也不是有意瞒着,只是不好解释她一个钟府三小姐偷偷溜出来作何,索性就都略过了。
身旁的人点点头,自然也是不愿意拆穿的,这个样子的重宁比以前更是生动活泼。
正说着马车就停了下来,坛九在外面喊了一句,“公子,这儿有一家面馆摊子。”
萧长珩扭头对重宁说道,“下罢。”
重宁愣神的功夫,腰上一紧就让人带着下了马车,紧贴的刹那连心跳都听得分明,只是一瞬,落地便分开了,速度快得让重宁都来不及脸红,杵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的,一抬眸对上那人清冷的视线,又觉得这人是省时才这么做的,没了多想的心思。
“……”萧长珩默然,话本里说好的小鹿乱撞呢,怎么不一样!
掌柜是个中年大叔,热情的上前招呼,小面摊地界偏僻,也没什么好吃的,听了报单,萧长珩点了三碗阳春面,重宁瞅见坛九坐了,也跟着在另一侧坐下了,不由得多看了萧长珩一眼,身为小侯爷却不摆身份,眸光不由多了几份赞许。
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分别摆在了三人面前,重宁眼中大喜,抽了筷子先尝了一口,面儿是手工擀出来的,有嚼劲,调料重了,反而盖过了味道,不过在这种地儿,加上肚子饿,重宁也就将就了。正吃到一半忽然发现只有她吃面的单调声儿,诧异地抬头,就看到对面二人颇为奇怪的看着自己。
“你们怎么不动筷?”
坛九扫了眼面馆的环境,从筷桶落到了面上,皱着眉压低了声音道,“这……能吃?”
“……”不能吃你们下来做什么?!
重宁内心忍不住吐槽,瞥见萧长珩纠结起来的眉头,拿了筷子犹豫不决的,只得叹了口气,笑着道:“等等。”
说罢就跟掌柜的借了后厨,就着厨子擀好的面儿动起手来,小心地将面削成一条条长短差不多的薄面片,上锅煮熟后捞出,用凉水冲一下,以防粘连,筛水。切好的葱入油锅炒,之后放入丝瓜丁一起翻炒,加料酒、盐、黄豆酱等调料适量,最后倒入刀削面翻炒均匀后就可出锅。
重宁烫了大碗,盛了两碗酱香丝瓜炒刀削面端了出去,随后又用茶水洗了筷子递了过去,“吃罢。”
坛九闻着清爽的面香,忍不住先动了筷子,嘴里嚼着面条挑着眉梢含糊着好吃。
萧长珩暗中斜睨了一眼吃相难看的坛九,掠过一抹嫌弃,挪了碗,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吃了起来。丝瓜爽口,配着咸淡适中的酱料和弹性十足的面条,别有一番滋味。难怪当初能以一碗长寿面取胜,这本事……
心里怕耽误时辰的重宁没发现萧长珩眼底的深思,吃完了阳春面,不时地往山上寺庙的方向瞧。萧长珩心里有了打算,待用完后沉吟开口,“依着重姑娘的好厨艺,当伺候丫鬟屈才了,正巧在下手里有酒楼新开,有意聘请姑娘做厨娘,不知意下如何?”
呼噜完面条的坛九猛地被噎住,公子什么时候开的酒楼,他这个贴身跟班为什么不知道!
萧长珩其实也有打趣她的意思在,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一脸哑然的模样,岔了话道,“要是姑娘不方便,其实还有个折中的方法。”
“酒楼开业前期总要有几道招牌菜打打名声,我想让姑娘出出主意,并非要你亲自操刀的意思,可以提供那几道的食谱,一张食谱三十两如何?”
三十两!重宁有些吃惊,可看着他的神色不像玩笑,曾一度缺钱的重宁被金钱诱惑了,心里盘算了起来。
“我可以等姑娘考虑清楚,在那之前,姑娘可否留个联系的地儿好方便商谈?”
重宁点头,说了杨蓉宅子的那地儿。萧长珩也不逼她当下决定,本就是为了与她有上牵扯,抛出了合作意向,不怕日后没机会相见。待重宁想起自己赶路的目的时已经有些晚了,露了着急神色,就听得萧长珩一声得罪了,腰被人揽着,脚不着地地腾空感霎时袭来。
临到后舍正门,重宁眼晕着瞥见几道人影站着外头,连忙叫萧长珩转了方向,从另一侧的窗子而入,随后也顾不上看那人神色,急急道了别关好了窗子。
桃儿正在屋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就看到小姐出现,单纯的性子使然就想张嘴惊喜叫出声,重宁连忙做了噤声的手势,立马脱了衣裳往被窝里钻,随后示意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