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眸底闪过一抹冷意,“我看,汤斌师傅这话,是在教我如何讨得皇阿玛的欢心吧。”
汤斌闻言,正色道:“请太子恕罪,老臣要直言了。身为皇太子者,本就是皇上所立,为皇上百年之后的承继人,本就该揣摩皇上的心思,当以学习将来如何为帝。若是连以皇上之心为心都做不到的话,将来又何以为帝呢?何况,为太子者,总是不便与皇上的心思背道而驰的,这样容易引起矛盾。太子可观历朝历代的皇家,但凡太子有志,又哪一个又能善始善终的?身为皇太子,本就极难。所以老臣认为,以皇上之心为心才是最重要的,当然了,也是最难做到的。”
耿介见胤礽一脸深思,遂开言补充道:“回太子,臣也有话说。其实为太子,也不必如此死板严苛,倘或太子之异议确实与国家建树有益处的话,是可以提出来的。当今皇上仁厚开明,太子也沿袭皇上此风,只要太子出于公心,言之成理,臣想,皇上多半都是会采纳的。只不过,以皇上之心为心,当属太子谨守之本分。”
胤礽垂眸,没有就汤耿二人的话发表任何言论,只静默了半刻,又问道:“请问两位师傅,皇太子与众位阿哥相处之道,又以什么为最要紧之事呢?待诸位阿哥都成年后,皇太子还能与他们和平相处吗?”
汤斌暗暗擦了一把汗,皇太子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问一些敏感又尖锐的问题啊?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汤斌觉得,这坐下来之后,明显比站着还要累。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这答案他不敢说出来
汤斌偷眼看向一旁的耿介,向他求助。看过去时,汤斌这才发现,耿介果真是条汉子,皇太子都问出这样的问题了,耿介还是一副面不改色临危不乱的模样。
就见耿介思索半晌,他也不看汤斌,只望着胤礽答道:“回太子,依臣之愚见,皇太子与众位阿哥相处时,只需一个诚字即可。皇太子待阿哥们以诚,这就足够了。太子身份尊贵,但臣也不能对太子讳言,这个身份好是好,但却也有不便。正如太子所问的第二个疑问一样,待阿哥们成年,若阿哥们有不臣之心,皇太子将无法与他们和平共处,那么这个诚字,也就不需要了。”
耿介这话一出,胤礽还无甚表情的时候,汤斌已然心惊了,他望着多年的好友,心都凉了半截了,这个耿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他不怕皇上知道了杀头么!
胤礽听了耿介的话,仍是不作任何评论,视线又落在汤斌身上:“那么,汤斌师傅的回答呢?”
汤斌暗暗在心里叫苦,授课以来,他已知太子聪慧,要想随便编个答案糊弄太子是不可能的,须臾之间,万千念头涌过心头,他到底还是一咬牙,斗胆说出了心里想的那个答案:“回太子,老臣觉得,一旦阿哥们成年,皇太子将无法与他们和平相处。利益纷争,在所难免。”
他这话说完,自觉心都凉透了,汤斌想着,若是介石因大逆不道被处死,自己好歹也可以去跟他做个伴了。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身为太子之师,这些话不说的话,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耿介在一旁听到了汤斌的话,心里也是一番大惊,他还以为汤斌不会对太子直言相告的。但这番大惊之后,他望着犹自垂眸沉思的太子,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觉得自己能隐约寻到太子的思路了,他想,那么接下来,太子该问他们,若是太子与皇子相残,当以何种对策应对了吧?
哪知,正在耿介快速组织语言思索答案的时候,却听见胤礽笑道:“听两位师傅一席话,倒是叫我心思豁然开朗了,如此,还是要多谢两位师傅对我不吝赐教,直言相告了。”
耿介一愣,太子不继续往下问了吗?
胤礽再次开了口,却不是再说方才的话题了,而是转回功课直说。一直到布置课业结束了,胤礽也没有再提起方才的话题。
临到要散学时,耿介忍不住了,开口就问胤礽道:“太子爷,恕臣多嘴,您不问问臣等,如将来遇方才那种情形,该用何等对策应对吗?”
话都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耿介实在受不了皇太子只说一半的作风。
耿介这话倒是得了汤斌暗地里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几乎是在心中大叹,天哪,介石这是不怕死一次,他说这些话,这是要自求凌迟处死的节奏啊!
胤礽倒是对耿介这问话不意外,他笑了笑道:“我想自己处理这些事,我想我自己能应付的。如若应付不来,我再来寻二位师傅教我吧。”
胤礽并不多做停留,临出殿前,他又对汤耿二人笑道:“不过有一点,二位师傅可以放心,今日我们所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会传到皇阿玛耳朵里去的,我就算不能保全我自己,也会誓死保全两位师傅的性命的。”
“学生还是很感谢两位师傅今日的直言。就为了这个,学生也该给师傅们行礼的。”
胤礽言罢,含笑对着汤耿二人深深一揖,然后离殿而去。
汤耿二人呆立当场,倒是忘了他们该给皇太子还礼一事,二人生生受了这一礼。